这话也是你该讲的吗?
有没有点眼色!
他刚要开口劝劝自家上官别把这小子的胡言乱语放在心上,一扭头,视野中竟只剩下了一个马屁股。
滚滚烟尘扑面而来,他呛得咳嗽了半天,赶忙用袖口掩着口鼻,闷声喊道:“大人,等等我!”
可宗策根本听不到他在后面喊些什么,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:
是他的罪过。
那个莽撞丢了峦安关的守将,当初殷祝在任命此人前,还特意在书信中提起过,并询问他可不可用。
他念在这人从军二十载,无功无过,行事也算得上稳健,便回了一个“可”字,因为并不寄希望于对方能立下什么功劳。
却不想,此人被前线接二连三的捷报迷了眼,真以为屹人军队不堪一击,着了治从的道,出关冒进,造成后患无穷。
若不是北屹皇帝突发急症昏迷,叫前线将士们喘了口气,恐怕山河十四郡内刚刚形成气候的复国战线,也将毁于一旦!
用错人是一罪,弃城撤军又是一罪。
宗策知道那座城他们守不住,可哪怕冒着风险,坚守几日再撤,或许就不会让那人在病中听闻此事,雪上加霜……
愧疚和自责犹如荆棘般缠绕着他的心脏,随着每一次呼吸,刺痛就会愈加深入几分。
在将殷祝从车厢中抱起时,他闻到了淡淡的苦涩气味。
那是中药的味道。
这味道,他从前也能闻到。
但这一次格外浓郁。
仿佛已经沁入了血肉和骨髓之中,成为了那人生命的一部分。
他恍惚了一瞬,甚至有种自己在做梦的感觉。
而怀中轻飘飘的重量,更是让宗策感觉到了恐慌。
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,一言不发地用薄毯裹紧了殷祝,把每一丝缝隙都盖得严严实实,生怕有风漏进去,然后匆匆移开视线,就这样抱着殷祝,大步走进了主帐内。
苏成德在他们后面,叹息一声。
幸好他早就准备,早就叫人清了场。
除了陛下和宗大人身边最亲近的一些近臣外,没有人看到宗策这副堪称“大逆不道”的模样——身为臣子,居然敢问都不问,就直接闯进陛下的车驾内把人抱走,要是换做一般人,这会儿脑袋都该落地了。
殷祝不知道一般人会怎么样,但他靠在他干爹胸口,听着宗策沉重而压抑的心跳声,只恨不得自己先给自己两巴掌。
一方面是因为愧疚,另一方面是因为尴尬和不好意思。
他就算病得再重,倒也不至于如此吧!
以致于宗策刚把他抱进帐内,殷祝就挣扎着想要跳下去,但被宗策一把按在了榻上。
“朕没病!”
他赶紧拽住宗策的袖子解释道:“都是演给外面那些人看的,朕好好的,你看!”
说着殷祝就用袖子使劲儿抹了把脸,冲着他干爹傻笑起来。
也不知道抹成啥样,反正先自证清白就是了。
宗策的动作顿在了那里。
他弓着身子,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,漆黑的眼瞳安静地看着殷祝,像是灵魂出窍了似的。
殷祝被他看得越来越心虚,到最后,就连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,“干嘛,朕又不是故意要吓你的……别生气啦。”
他仰起头,发现他干爹铁骨铮铮的汉子,再怎么被人诋毁中伤都不曾变过表情的人,眼中竟有刹那的水光闪过,瞬间脑袋一懵——
不……不会吧!?
宗策抬起手,轻轻拂上他的脸颊,一点点替他抹去了那遮盖容颜的苍白脂粉。
“陛下,”他哑声说,“你不该来的。”
他的呼吸声逐渐加重。
“是策无能……”
殷祝感受到了那干燥掌心的颤抖,愧疚感瞬间爆棚,反手扣住了他干爹的手,把人拖进了怀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