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咚咚鏘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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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母亲在叫唤小孩的时候,向来习惯先敲孩子的房门,然后再出声。

她敲门力道不重,听起来就像夏天里的一记闷雷,如果当时我载着耳机,或是全神贯注做事情,很容易就会忽略掉那个声音。

咚,咚。尤介,快点起床了。

咚,咚。尤介,出来吃饭了。

咚,咚。尤介,换你洗澡了。

只有在某个时候母亲不会出声,就是晚上准备就寝前。每晚她经过我房门口,会像平常一样敲了两声,然后就不再说话,但我通常还是会回应一声(如果我有听见的话),因为我把那声音当作要我早点睡的讯息。

某天早上,我一边吃母亲做的鸡蛋三明治,一边笑问:「妈,你最近开始带着锅铲在巡房吗?」

「锅铲?」她听不懂。

「你昨天晚上敲我房门的时候,我有听到『鏘』的一声,很像是在锅铲在敲铁锅的声音,不是你弄出来的吗?」

「哪有??我没有拿什么锅铲啊。」她一头雾水。

「对啊,我也没听到你说的声音。」姊姊说道。

「我也没有。」这次是父亲。

「咦?可是我真的有听到,就『咚咚——鏘!』的这种声音,我听得很清楚耶!」我瞠目。

「什么『咚咚鏘』?又不是舞龙舞狮表演。我看你是出现幻听了吧?」姊姊笑了两声,起身出门上课去,而母亲跟父亲也没再好奇,认为我只是听错了。

当天晚上,母亲一如往常来敲我的房门,而我也一如往常回应她。

白天在餐桌上,我表示昨晚再次听到那一声「鏘」,是在母亲敲门之后出现的,而且声音比之前大,可想而知,家人们又笑了,仍以为我在开玩笑,没有当真。

到了第三天,父亲主动问我还有没有再听到声音,见我神情严肃的点点头,他这次迟疑了一下,忍不住问母亲:「你真的没有再发出其他声音吗?」

「你这是什么话?当然没有,我哪里会发出那种奇怪的声音呢?」母亲这次也有些急了,立刻澄清。

「会不会是你刚好在听音乐?或者是邻居家的声音?结果以为是妈发出来的?」姊姊问。

但我摇头,表示这几天晚上我都没听音乐,邻居也都很安静,没有半点声音传来,除了母亲的敲门声,以及那越来越清楚的怪音。

「什么呀,感觉好恐怖,好毛喔!」姊姊听完皱起眉头,瑟缩了一下

「真是奇怪,我们就从没有听到,为什么只有尤介你听得见呢?」父亲匪夷所思地望望有点紧张的母亲,再慎重其事的问我:「尤介,会不会是你为了准备考试,压力太大了?应该是你之前读书读得太辛苦,把自己累坏了才会这样,对不对?」

姊姊接道:「一定是啦,要不然怎么会连续听到那种怪声呢?妈,对吧?」

当我看着母亲的表情,便知道母亲心里也开始觉得不对劲,明显被我的话吓着了。

从那之后,我发现母亲晚上要来敲房门的时候,明显有迟疑。

有几次,她会在敲完第一声,就迟迟没再敲下一声,很有可能是她敲到一半忽而想起这件事,于是不敢再敲下去,我甚至可以想像母亲当时手里握着拳头,站在门外犹豫不决的样子。

渐渐地,母亲在深夜沉默的敲门声,从本来的两声,变成只有一声,到最后甚至不再敲了(虽然有时还是会因为习惯而不小心敲到),然后到了隔天早上,她就会带着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表情,小心翼翼问我还有没有再听到那声「鏘」?只要我说有,她就会脸色发白,下午匆匆带着一大袋水果到庙里去烧香拜拜。

过了几天,我在房间看大学榜单时,姊带着怒容进来,严厉地把我训了一顿。

「尤介,你干么要一直跟妈说有听到那个声音?你知不知道今天早上她一听到那声音还在,就在厨房里哭出来了。你就不能说谎骗妈一下吗?为什么一定要老实说出来?你这样会让妈很害怕你知不知道?真是的,怎么会连这点都不懂呢?」姊说完就气冲冲的甩门离开。

我看着那扇门,心里想,真正不懂的人是你们才对。

从我进入青春期,出现变声开始,每当母亲深夜来敲我房门,而我也回应完后,就会在书桌上的镜子里头,看见背后的门被静悄悄地打开。

母亲神不知鬼不觉的开了门,而且只开一点点,足够让人偷窥的程度。

我每天晚上都会看见她从那小小的门缝中窥视我,时间长达十分鐘,就连在我换衣服,甚至换内裤,全身光溜溜的时候,她也会牢牢盯住我的身体不放,像是藏匿在暗处,永远不会出声的黑影。

我不曾当面揭穿她,也不曾告诉爸爸和姊姊。母亲这种近乎病态的偷窥行径,让我实在不晓得该如何跟他们开口。事实上,这本来就是无法对谁开口的事。

我就这么默默忍受母亲的行为好几年,为了远离这一切,我努力读书,在今天得到满意的结果,我顺利考上离家相当远的一所大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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